2006年12月23日星期六

與 Colin Gunton 的側遇

英國神學家 Colin Gunton 於2003年突然去世,享年62。神學界與基督教群體對他的去世甚表惋惜和突然。今年,香港基督學人編撰以記念 Gunton 的書終於出版。我雖不是研究 Gunton,亦非 Gunton 的門下,但想起來,還是有兩件小事可以分享。

當年正欲報考神學的博士班,正為研究課題苦思之際。在書店發現 Gunton 所寫的 The One, the Three and the Many,副題是 God, Creation and the culture of Modernity。是他 1992的 Bampton Lectures。從書名中可以猜想他要處理三一的上帝觀、創造論和現代性問題。但當時卻無法把這幾項關連在一起,好奇心的驅使,把書買下來拼命苦讀,坦白說,Gunton這本書是我能夠全書讀完的其中一本神學論著。讀後很佩服 Gunton 能把基督教的三一論與現代性的主體性問題連上關係。及至現在,我還是認為這書是他最有閱讀快感的作品。由那時起,就寫了一篇以三一論為核心來對治現代性課題的研究計劃,作為報考研究生院的材料。當然,最後沒有以這課題完成博士論文,亦沒有以 Gunton 作為研究對象,但卻因為打算研究三一論,認識了賴師的博士論文,此後就跟他研究了 Tillich。

當年,香港很多基督教學人都報考 King’s College, London,因他們有一個相當吸引的獎學金申請,而且 Colin Gunton又在那裡任教,後來還有 Alan Torrance,正是研究 Karl Barth的一處理想地方,那時剛完成Karl Barth的碩士論文,順理成章報讀 King’s College。分別走訪了余博士、賴師等人寫推薦信,撰寫研究計劃。後來終於獲得他們的答應被錄取了,但卻無法獲得該筆獎學金。當年只儲夠一年赴英的費用,能否單憑信心就過去呢?思前想後,寫了一封電郵給 Gunton,詳細解釋自己的苦況,望他答應於明年能幫我申請一些經濟上的幫助。誰知他認為我還是須要有充裕的經濟情況下才過去,否則會有很大影響。終於沒有過去英國讀神學,終於沒有成為 Gunton 的入室弟子,終於和他還是緣盡於此 …

當年,若真是毅然赴英,今天又會是什麼光景?會在 Gunton 手下做比較 Karl Barth和 Tillich的論文嗎?

2006年11月27日星期一

相煎何太狠【2】— 駁梁家麟的謾罵

因梁院長再寫《自由萬歲》(1004期) ,現回應如下:

當梁院長批評趙紫宸之流的自由主義神學家,認為他們幾乎沒有一篇嚴格意義的護教作品,以致梁文批判他們在「信奉自由主義與社會福音派,在組織和感情上背棄了傳統教會,在理念上與攻擊基督教的人同路。」初看非常奇怪,當時趙紫宸及吳耀宗等人明明寫了很多關於回應非基督教運動和神學本色化的作品,梁院長是搞中國教會史的,這些他沒可能不知道。經過細心翻查,梁院長在另一篇長文中詳細交待了他的理由,實際上是一個梁院長對護教的個人理解,他說:

【護教】旨在釋去教外人士對信仰質疑和誤會,並為信仰的合理性和必須性作出申辯 …「護教」不同於廣泛意義的「響應」(response) ,必須是正面地就攻擊者所否定的地方作肯定性 (affirmative) 的答辯,必須是個「招架防衛」(a defense) 。我們不能說所有響應,不論其形式與內容,甚至包括徹底附和敵方的說法,都視為某種意義的「護教」,否則就等如把「護教」一詞扯淡至不帶具體意義。若有基督徒完全和議教外人士對「現實的基督教」的攻擊,並主張因應對方的批評,銷毀「現實的基督教」,另建一個「理想的基督教」來,我們就不能說這是一個「護教」,因為響應者根本沒有為被攻擊的對象 (現實的基督教) 辯護過 …【引自〈從趙紫宸的《基督教哲學》看二十世紀初中國基督教徒的信仰困擾〉,《趙紫宸先生紀念文集》,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5,頁467。】

據梁院長的邏輯,由於這班自由主義的中國基督教神學家「竟然沒有作過任何維護信仰的申辯」,以致梁院長認為這批人罪大惡極,「教會不是因為有太多基要派,才對時代的批評缺乏回應;而是由於自由派都成了某種程度的賣教者,在思想上投向敵營,不僅不對來犯予以回應,還要在教內對奮力護教者加插一刀,自毀長城,好將基督教置於死地。」基於此,梁院長就下了一道神學的判詞:「我得毫不退縮地重申以下一句話:證諸中國近代基督教史,自由主義是基督教最大的敵人。」

梁院長把基督教優良的護教學傳統作了一種非常簡化的理解:「護教」就等同於要作「肯定性的答辯」和不能「完全和議教外人士對『現實的基督教』的攻擊。」據Justin Martyr 、Origen 、Augustine、Thomas Aquinas、Schleiermacher和 Tillich,這些基督教傳統內的護教神學家而言,都認為護教神學並非要駁斥所有對基督教或教會的批評,因為教會所受的批評往往在神學的角度而言是須要和值得的;其次,護教的目的不在於就教義作嚴謹的持守或詳細的整理,而在於針對當時對基督教信仰的誤解和不合理的批評作出恰當的回應。須要注意的是,這種護教神學的進路不能等同於「徹底附和敵方的說法」,原因是異教者並不接受聖經權威和教會信仰的教會性,而須要運用本性之理性來指出信仰的合理性。上述的護教神學家都是教會內的神學家,他們的護教神學並沒有否定神學教會性,他們都同意一種「出自教會」、「為著教會」和「面向教會」的神學,問題是他們認為不能忽視教會外的公眾的需要,所以要對應他們的問題和責難時,不能不考慮對方的前設和立場,並以某種較中立性的語言來表達信仰,但這並不能等如「在思想上投向敵營,不僅不對來犯予以回應,還要在教內對奮力護教者加插一刀,自毀長城,好將基督教置於死地。」

梁院長對他所謂的「自由派」恨之入骨,並聲言「多一個自由派,便少一個護教者;多一個自由派,便多一個反教者。」如此嚴重,信奉自由派就是反教的話,我建議梁院長馬上在建道進行思想審查,第一、把圖書館內的有關自由派的思想和那些不倫不類的護教書籍徹底消滅,免得毒害建道學生;其次,清洗所有教職員辦公室內的自由派書籍,阻止教職員中有反教者;第三,應在學生手冊中注明入學和畢業前都須由梁院長查考信德,避免反教者溜入教會,並且一概研究自由派神學的論文不獲通過,以免研究之餘毒害心靈。

梁院長攻擊自由派,但什麼是自由派呢?按他的邏輯,自由派就是反教者,那什麼是反教者呢?就是自由派!自由派就是那些反教不信聖經客觀內容隨意解釋和視信仰為壓迫性的歷史遺物的人。什麼是男人?不是女人的人!那什麼是女人?不是男人的人!這種言論這種論証是出自一位受過嚴謹歷史學訓練的知識份子的口嗎?我想梁院長已經將他那種打壓異己的護教情意結掩蓋了他過去曾有過的客觀冷靜的理性分析和尊重歷史的証據的那份修養

梁院長言論的危險在於為信徒提供了一個非此即彼 (either or) 的二元論信仰世界觀,你要麼是站在上帝那邊,要麼就站在與基督教為敵和反教者的那邊!這種敵我情意結能在自由的公眾理性空間中有所幫助嗎?!重要的是梁院長一味的以負面、情緒化的、侮辱性的字眼來描述自由派,這種將敵人妖魔化的做法非但不可能讓我們更明白事情的真相,而只會被梁院長這種以偏蓋全、簡單化約的方式誤導過去,從而達到他打壓異己拉攏群眾的目的。

很喜歡龍應台的書名:請用文明來說服我,意思就是今時今日要進行遊說和抗辯,不要講身份講地位、猜測動機、聲大夾惡、抹黑對手;請你有道理,就以理性客觀的方法來站在公眾的空間中進行遊說!

走筆至此,偶然在建道神學院網站內,見到梁院長寫給神學院同學的「院長的話」,他說:去年我給自己的座右銘是:凡事謙虛、溫柔、忍耐。約束心情,謹慎自守。一年下來,有成有敗,我不好僭越評斷 自己 … 今年我的座右銘是:慈悲憐憫。我學習盡量從別人的角度想,同情同理,不將對象對象化,擁抱有軟弱的人,因我 跟他們同夥—有誰軟弱,我不軟弱呢,創造心靈空間,使思想的馳騁不致狹窄,行動的腳步不致跌倒。創造關係空間,讓身邊的人適意自在一點。… 記著「慈悲憐憫」這個詞來自聖經,不是甚麼佛教的觀念啊。(http://abs.ccnethk.com/Common/Reade...hk)

原來梁院長身教言教,告訴我們基督徒聖靈所結的果子:溫柔和忍耐,都是要看對象的。好想跟他說句:家麟兄,看別人比自己強呀,這些門口狗還是你的弟兄姊妹,相煎何太狠呢!

2006年11月20日星期一

相煎何太狠 【1】—駁梁家麟的謾罵

連續拜讀梁家麟院長三篇刊於《時代論壇》的短文,分別題為《門口狗式的先知》 (1001期)、《只咬自已人》(1002期)和《以史為鑑》(1003期) ,心裡無法平靜,想起梁院長過往文章以辭鋒銳利見稱,堅守信仰立場,並專長於中國教會歷史研究,在精深研究之處又以史為鏡照見當下華人教會種種問題,可謂時代先知。但這三篇文章卻令我良久無法釋懷。

凡批判別人之文章若不指名道姓,讀者無法判決作者之批評對象,結果對號入坐,往往殺錯良民,只在指桑罵槐,這實非大將之風。以梁文觀之,「門口狗」是在外面無法實踐其所謂的文化和批判使命,然後回過頭來反咬教會,說教會種種不是。如有這類無恥之教徒,定當批判。但梁文由於沒有清晰指明這批「門口狗」身份和具體所作所為,外人和讀者完全無法判其對錯;梁文喜歡賣弄這些演說技巧,製造敵人之餘,又放起維護信仰的煙幕,以致敵我難分,這時梁院長就能達到他打壓對手的目的。正如梁文所言,基督教圈子不怕「再激越的言論」,但必須「負責任且具內容」!反觀梁文這種模糊讀者視線的行文手法,無法稱得上是負責任的做法,文章亦沒詳細交待具體內容,只看見梁院長那種憤憤不平,將這些「門口狗」除之而後快的臉孔,這能算是「具內容」的言論嗎?我想只有先知式謾罵內容, 應該算不上是梁院長所謂的「負責任且具內容」的內容吧!否則,梁文也跟他批評的「門口狗」好不到什麼地方,頂多梁院長也不過是在一島之上的島狗,只是更有位置和權利和吠得更兇罷了。

其次,令我大惑不解的是梁院長竟然幹起共產黨的老調,他說:「教會既然是個意識形態群體,當然做思想審查,有什麼值得奇怪?」這是由於梁院長認為教會將宣稱擁抱同性戀的牧者請離崗位,是理所當然,那些怪責教會言論審查思想迫害的人實在不知所謂!梁院長呀,現在是誰在進行思想迫害?!第一、教會是否一個意識形態群體真須要詳細討論,什麼是意識形態?你是用馬克思的理解?Terry Eagleton的理解?結構主義的理解?請你講清楚,我真未在聖經和神學傳統中找到「教會是意識形態群體」的觀點。第二、教會為歷代信仰所認守的群體,有她為之而生為之而死的信仰要件,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教會有所認信的內容,就等如要做「思想審查」嗎?我信三位一體,但信的內容跟你梁院長不一樣,你是死硬的加爾文宗信徒,我是莫爾特曼的社群三一論,這要你來做神學思想審查嗎?!第三,若有牧者不只「擁抱」而且連連向同性戀下拜,這還真須要好好處理;宣道會觀塘堂的黃牧師只是在報刊發表幾篇針對同性戀法案的文章,就被撤職,黃牧師清楚指出同性情戀是錯是罪,但法案討論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黃牧師現在怎樣「擁抱」同性戀呢?難道就某些跟聖經和信仰有關聯的議題發表意見,都要經過梁院長的思想審查嗎?這樣,梁院長的做法不是法西斯是什麼?!第四,梁文指這些門口狗的先知「徹底擁抱世界,所以世界不反對他們,他們也不反對世界;他們反對的,倒是妨礙世界前進得更暢順的教會。」這些表達是一種訴之於情緒反應的言論,內容是空洞蒼白的,怎樣才算「擁抱」?怎樣才算「徹底」的擁抱?追求民主自由這些價值算不算擁抱世界?這些所謂「門口狗」經常上街,為某些政策提出反對聲音,這算是「不反對世界」嗎?退一步說,為什麼 教會就不能批判呢?教會不是在批判和改革中成長的嗎?梁院長在還未上位前的火紅歲月中也曾批評過教會吧,為甚麼現在就「昨非今是」,難道身為牧師,貴為一院之長,就可以隱惡揚善嗎?教會何時不能接受批判,何時就是教會變成思想封閉,以真理自居,成為真理的主人而非僕人的時候了!

待續,再論梁院長的〈以史為鑑〉

2006年11月14日星期二

告別中國大陸

今天正式宣佈此博客已無法在中國大陸境內登入,亦同時意味著此博客主人被大陸政府定性為反中亂港份子,特此嗚謝各方友好支持,特以這帖為記!

2006年11月11日星期六

鞋油、榮譽社會科學博士、香港大專學界之恥


自董建華先生獲香港科技大學頒授榮譽社會科學博士始,社會人士和學術界就須要經歷一次典範轉移,按 Thomas Kuhn的科學史的理解和分析,典範轉移是指轉換了一個嶄新的世界觀和視域來看問題,在新的世界觀內,以往舊有的概念和意義都會被改變,科學革命就隨之出現。

按科大對董建華先生的讚辭中,可見科大校方嘗試就「榮譽社會科學博士」作出典範轉移的新理解,他們認為:

「董博士洞悉『一國兩制』可以為香港經濟活動泉源,他充份用此項優勢,大力發展金融及物流業,並抓緊中國內地高速發展的契機,使香港成為提供商業服務的基地 …對推動教育發展,董博士不遺餘力。他深信教育是推動香港持續發展的基礎;亦是培育社會優秀人力資源,使每個人有均等機會力爭上游的關鍵。特區政府對中、小學教育投放龐中資源,由此取得社會效益,如今逐步實現。他推廣終身學習;並定下二零零七年為目標,要達到六成高中畢的學子,能有機會接受專上教育。這目標已提前在二零零五年實現 …董博士引領香港邁向知識型社會,把科大及其他大學帶上新的學術高峰。我們的學術成就獲得國際肯定和讚賞,我們的發展藍圖得以落實,是得力於政府給予的支援。今天,本港大學可以向外誇獎自己取得的學術成就,科大亦已躋身國際一流學府之列 …董博士曾協助我們落實策略發展藍圖,引領香港走上高新科技的道路。作為有遠見的領袖,他深信教育是促進社會繁榮的原動力。董博士努力發展香港成為知識型經濟,其成效今日在每一個學生身上、每一個教育項目上,一點一滴地得到體現。」

上述的讚辭差不多每一句都可以找到反例和反証,我原以為榮譽什麼博士是頒授給在該領域中有卓越成就的人,並且該成就是在社會和學界有較一致的共識。但今日科技大學竟然將這個傳統和共識作為一種向政治人物賣弄的廉價貨品,是在董先生跟前把鞋擦得亮麗的鞋油。眼見近年香港的各所大學陸續進行這種典範轉移的舉動,實是香港學界之恥。

以後再有那位社會賢達獲頒授榮譽社會科學博士時,真要細心理解,這榮譽的真正意涵,和它曾頒授給這位董建華先生。雖然你不一定須要有沙特拒絕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的情操,但起碼須要有份自知之明。

2006年11月8日星期三

Theology and cultural science: An Introduction to the works of Ernst Troeltsch


正準備進入近代神學作為知識學的研究,在網上看到一段關於特洛爾奇的文字,抄錄如下:

Ernst Troeltsch is a classical diagnostician of modern culture. His works in many fields include writings on theology and philosophy, the history of culture, and politics. As a theologian in Heidelberg and a philosopher in Berlin, Troeltsch went beyond the limits of traditional disciplines. He wanted to lay the foundations of an historical science of culture which, from an analysis of modern society, was intended to obtain normative orientation for behavior relevant to the present.

Born in 1865, Ernst Troeltsch began his publication activities as a Protestant theologian. His comprehensive formulations of questions in regard to the science of culture grew out of the problems of a modern, historical-critical theology. A critical theology which took the modern period's revolutions of thought seriously would have to found Christian claims of validity in new ways. Troeltsch wanted to set Christian tradition free, without any dogmatic limitation, for a critical historical view. Through radical historicizing he at the same time wanted to point out its lasting present importance. His work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conviction that Christianity in the culture of Europe and America presents a non-relinquishable guarantee of the freedom of the individual in regard to all those modern tendencies which threaten freedom.

In order to comprehend the speci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modern period, Troeltsch did research on the religious motivating forces involved in the origin of modern culture. He investigated the importance of Protestantism for the origin of the modern world -such was the content of a well-known lecture at the Convention of German Historians in 1906 (Protestantism and Progress: a Historical Study of the Relation of Protestantism to the Modern World) .In his The Social Teachings of the Christian Churches he also illuminated the special cultural importance of the various Christian denominations and their ethics. Having become sensitive to the fractures and contradictions of modern society, he drew a picture of the present in which the experience of crises at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was characteristic. Rationalistic technology serving a particular purpose, capitalistic economics, and the bureaucratization of politics were diagnosed by him as limitations of the freedom of the individual. As the result of his historical and sociological analyses, Troeltsch considered the processes of growing pluralization to be irrevocable. Nevertheless, in the variety of value orientations vying with one another, he looked for basic ethical convictions which would give a new form to the relationship, full of tensions, between the freedom of the individual and the political order. In numerous studies on Historicism and its Problems, he sought to reconcile with each other practice-oriented, individualizing universal history, and the problem of the validity in naturallaw of ethical norms, and to formulate a modern "cultural synthesis." Troeltsch had a decisive influence on the theoretical founding of parliamentary democracy in Weimar on the basis of this concept of a "European cultural synthesis." Also in its relations to politics his work directs one to the center of the controversies regarding the importance of culture within the historical sciences of culture.

A complete edition of Ernst Troeltsch's writings has been desirable for a long time. Troeltsch himself had published between 1912 and 1922 three volumes, the Collected Writings. After his death in February of 1923, Hans Baron edited a fourth volume and various collections of Troeltsch’s political and historical writings. Up to now they have provided the basis for how his work has been received. Nevertheless, the older editions only offer an excerpt from the works, which were published in numerous places, and they frequently present Troeltsch’s texts only in an abbreviated form revised by another person. The new complete edition will thus follow historical-critical principles and for the first time make all texts published in print by Troeltsch available in a critical form adequate to scholarly demands. Troeltsch's literary remains were destroyed for the most part. Nevertheless, several hand copies of Troeltsch’s writings have been transmitted in which Troeltsch had noted numerous corrections and supplements. In addition to the various printed versions of a text, the complete edition will also document these hand-written marginalia. It will also contain Troeltsch's dictated Heidelberg lectures in theology as well as the parliamentary speeches and public statements which he made and expressed from 1910 to 1914 as a representative of Heidelberg University in the First Chamber of Baden, as well as in 1919 as representative of the German Democratic Party or as undersecretary of the ministry of culture in the Prussian National Assembly. The historical-critical edition will make Ernst Troeltsch’s letters available, of which only a small part has been printed up to now.

Finally, it will also contain his academic evaluations and the appeals written by him in regard to the politics of scholars.Ernst Troeltsch .Kritische Gesamtausgabe will be jointly edited by theologians and historians. It is intended to help make the work of a Protestant intellectual of the classical modern period better available who displayed a broad effect in very disparate contexts of discussion within the disciplines. One hope connected to the critical edition of his work is that the inner unity of the historical sciences of culture may be advanced. Texts of the early 20th century are made newly available which can provide strength for orientation in the debates of the late 20th century in regard to self understanding.

當今世界單店經營面積最大的書城

週一與溫教授和師弟到深圳書城,欲看看這個被宣傳為全球最大的書店,按網上的介紹,

它座落于深圳市中心區中軸線的北端,占地8.7公頃,是當今世界單店經營面積最大的書城。書城北靠蓮花山,南接市民中心,東倚少年宮,西臨圖書館、音樂廳,公交地鐵四通八達、地勢得天獨厚。這裡既是深圳21世紀投資、交通、人流彙聚之地,也是深圳未來最為重要的文化、消費與休閒中心。作為全國首家體驗式書城,深圳書城中心城不僅擁有國際一流的建築空間,時尚經典的室內設計;更有城內諸多組合有致的創意產品和專案,精心編排的前衛科技、文化精品、時尚生活店,以及品位餐飲店、咖啡館、茶吧、設計廊、發藝沙龍、品酒空間、動漫體驗……熱鬧而不喧囂,雅致而不寂寥。這裡,是你釋放疲憊、加“油”充“電”的精神家園;這裡,是與親朋家人共同體驗愉悅溫情的相聚空間;這裡,更是超凡脫俗、別具品質的新型商務平臺!

最終我們逗留了一個多小時就離開,除了感覺又一次進入令人無所適從的迷宮商業設計外,書的品種沒有想像的豐富,在哲學一欄,竟放置了關於紅樓夢的書,這些可能都是開業初期可以原諒的錯誤吧!

想起每次到京總要朝聖的「萬聖」,置落在清華校區的二樓,地方不大,但一進門就能讓你置身於學術傳統的氛圍,文人辦書店就是內行,懂書識書。這時不敢聯想起曙光、青文;若書店的素質,代表著城市的文人底蘊,深圳書城是否標誌著另一次的好大喜功?!曙光的關門大吉是否標誌著香港的反智氛圍?!那麼,基督教書室又如何?

忽然在商場式的偌大書城中想起馬老板的臉頰,想起他談班雅明 …

2006年11月2日星期四

抗衡文化、逆流而上

若是40歲左右的香港基督徒,喜歡看書,愛好思考,以反省基督教思想和文化為志趣的,一定對題目的口號不會陌生,甚至換來很多美好的回憶。曾幾何時,這口號代表著進步、反叛、開明和前沿的基督教文化遠象。那時候,以看《突破》為一種教會文化時尚,當講壇還苦口婆心地勸告信徒不要看電影時,《突破》已經跟你分析香港的新浪潮電影導演的光影世界;當傳道人還講解《四律》時,《突破》已經有楊牧谷的「使徒信經新釋」。

數日前參加坐談會,席間穎佳兄談基督教與文化,指到《突破》以往的種種突破,聽著聽著,不敢牽起懷舊情懷,記起自己昔日沉醉於《突破》的日子,課堂上擺放《中國文學發展史》,抽屜卻偷偷放著《突破》,細味許立中的文章,就是這段日子引導我走上神學這條不歸路。

穎佳兄道出今日香港的基督教學人,可能曾幾何時都是被《突破》塑造的一群。

曾經是香港教會文化的先驅者,與香港文化的各種層面都有個交鋒,虛懷若谷卻又詞鋒銳利,教會關懷卻又不失人文向度,既是先知也有祭司心腸。《突破》造就了一代人的基督教文化想像,塑造了一批文化想像的共同體,為當時香港教會面向世界,植根香港,提供了這種想像須要的軟件。

在1999年8月《突破》正式停刊,不少人反省批判所謂福音預工的理念和假設,楊牧谷甚至說:「一個機構,一本雜誌,一個傳道人,它╱他就是一個攜帶及傳遞信息的媒體,假如日久曠廢,信息流失,它╱他就再沒有存在的需要,要退下來便成了自然又合理的結局。」楊的意思就是它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和任務。

《突破》終究不能突破的還是自身。其實今日再談《突破》的意義,除了借古諷今之外,還可以探索它建構了一種怎樣的基督教文化遠象,它當年的不濟是時代巨輪的勇猛難以招架,還是自身方向的迷失。倘若昔日《突破》曾打出一條基督教與文化的血路,今日香港基督教在這條血路上又奉獻了多少?

書架上還擺放著蘇恩佩的《黑夜歌唱》,其實我們沒有比我們的前輩走前很遠。

2006年10月28日星期六

神學與心理治療

最近讀庫珀 (Terry D. Cooper) 的新著《蒂利希與心理學》(Paul Tillich and Psychology) ,他集中處理於1941-45年間在美國成立的「紐約心理學會」(New York Psychology Group) ,其中參與學者包括蒂利希、佛洛姆 (Erich Fromm) 、羅洛.梅 (Rollo May) 、羅傑斯 (Carl Rogers) 等,在他的研究中指出,蒂氏對神學與心理治療的關係可從八方面歸納:
1. 蒂氏的參與迫使心理治療追問他們理論和實踐的神學—存有論基礎
2. 心理治療或心理學對基督教信仰的攻擊往往不是建基於客觀的經驗證據而是某種未被檢証的信念
3. 結合了路德宗的藉信因恩典稱義 (justification by grace through faith) 與心理治療的接納 (acceptance) 實踐
4. 並且這種心理的罪疚感並非僅是心理現象而是帶有深刻的存有論疏離
5. 擴闊了心理治療的個人維度而進入社群語境與個人實存經驗的互動
6. 深刻地指出存有論與心理治療的「焦慮」差異,強調心理治療的實踐界線
7. 推進了臨床治療和神哲學的互動
8. 最後對於心理治療的自我救贖提出批判

感覺到神學與心理治療的對話似乎不再成為一個受關注的課題,甚至隨著宗教心理學的長足研究,神學有意無意間把討論的角色就隱退了,似乎只有基督教輔導學的學者才有意識地關心一些整合的問題,可惜他們往往以實踐性為首出,對於神學的對話亦沒有興趣。由此觀之,蒂利希的神學與心理治療的對話仍然是有參考作用。雖然心理治療在過去有不同層次的發展,但一些具奠基性的心理學理論仍是具參考作用。神學人應可多留意這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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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香港過去提供了對精神病的教育,但個人觀察上,除了在個人層面能作出多一份的體諒和把精神病命名為思覺失調外,一般人仍然以「黐線」理解。較常見的是在公眾場所,遇見一些行為奇怪的人我們都不知所措,就歸類為黐線。一般而言,這些人會自言自語或大聲說話,令旁人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他們不一定是思覺失調,就自閉症而言,也會自言自語。一般人的誤解是患自閉症的人不說話和與外界無法溝通,此就名之謂「自閉」。其實,自閉症是指患者他們有他們自我的世界,不代表他們無法與外界接觸;他們有獨特的表達方式,一般而言他們的行為不會考慮社會後果 (social consequences) ,所以他們會做出些有異於社會規範的行為模式;他們可能不怕罰、不怕醜、不怕尷尬、不大重視其他人對他們的評價。由於他們只有興趣關心他們有興趣的課題,故此會重重覆覆他們的問題,這就顯得像自言自語。但與思覺失調不同,自閉症患者不會以為外界有另一他者與之對話,所以問和答可能都只是他自己。而思覺失調者就會與另一他者對話或對罵。

其次,這幾年在香港非常容易碰上和聽過過度活躍症,這些人其實不等如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守規則、頑皮;而是他們不自控地須要大量身體移動,以致做成專注力較弱和無法集中精神。

以上並非專業知識和意見,還望有識之仕賜教。

2006年10月19日星期四

不要再問這些問題!

在今期《宣訊》 (宣道會給堂會的刊物) 發現〈信仰生活〉一欄討論「基督徒應經常看電影嗎?」感覺非常好笑。記得以前在教會某牧師在講台講道,不贊成基督徒唱 K!當時心想:他是不贊成基督徒去K場?若然,可否在家唱?在 K 場唱生命聖詩又是否容許 ? 究竟基督徒去 K 場唱 K 有什麼問題!?當時自己一直沒有答案,但團契弟兄姊妹就照樣去唱,而且愈唱愈開心!似乎儘量少碰世俗文化的事物是基督徒成聖的必然考慮,華人教會這類靈俗二分的想法成為一種意識形態,難於根除!

《宣訊》之好笑並非他們對這問題的答案【他們怎樣答大概可以猜到】,而是在於到今時今日還要問這個問題!原來對某些基督徒領袖而言,這些問題還認為值得討論,這才好笑!若然,是否應問:應經常看電視嗎?應經常看週刊嗎?應經常逛街嗎?應經常發白日夢嗎?應經常看非基督教的書籍嗎? .... 下刪 500 條問題。

中學都不會再談中學生應否談戀愛吧!是這問題不重要嗎?不是,但請先聽聽中學生現在的戀愛觀,先瞭解中學生的生活形態,先明白戀愛對他們是指什麼,然後才陳構一個恰當的問題!

我經常說:基督教經常用 70 年代的答案去解決90年代的問題,而提出問題的人其實是已經生活在 21 世紀!

請我們的宣道會領袖們想想,今時今日請你教導我如何欣賞一套電影,請你們教導我們多點文化批判的角度分析電影,請你們不要老是告訴我斷背山是同性戀電影所以不要看,而自己連所謂同性戀電影卻一套都未看過!當我們的領袖不沾染世俗時,想想你的會友是每日都生活在世俗當中;當我們的領袖每日除了開會、看報紙和讀經時,你的會友只會看電影打發時間。

有時很想告訴這班領袖傳道牧師,你們的講壇其實離開會友很遠,當你們仍繼續問這些問題時:基督徒應經常看電影嗎?我就知道,撒種的人的種子沒有開花結果,請不要怪會友,因為種子本身是死的!

請你們不要再討論:基督徒應經常看電影嗎?

2006年10月18日星期三

師徒之間

最近看賴品超教授的新作《傳承與轉化》,被自序、附錄和後記所吸引。這三段文字都關於他的老師沈宣仁教授,賴品超直言受沈的影響很深:

「是他教導了我對傳統的重視,對時下的神學潮流需要持審慎、甚至批判性的態度;他對博雅教育理想的堅持是我所追隨的;對於活在邊緣上並在其上作神學反思,我們有著類似的經驗;對神學之作為一種朝聖旅途上的神學,我們有相近的體認;對中文/漢語/華文神學及其教育的發展,我們有相同的夢想;甚至連在神學家及流派的喜好上也有不少的共同興趣 …」

顯然,書名的「傳承」隨了指各神學宗教傳統的傳承外,這種師徒間的學統也是另一種傳承。中國人的師承觀念很重,背後其實隱藏著對老師的學養的要求和重視,在沒有大師的時代,能追隨一個傾心的老師實是一種福氣。沈宣仁教授已過身,賴品超特在附錄中刊載了兩封沈宣仁給他的電郵,字裡行間,滲透著對學生的關愛、照顧不足的歉意、見學生學有所成的欣慰滿足,並對學生能承繼自已學術視野的那份感懷。作為學生能得此隻言片語,自當在學術路上走得更輕鬆和把握。

傳道、授業、解惑,這三種老師的使命似乎離開我們的教育體制很遠,今天我們的老師又能有幾人能擔此重責。曾聽說某神學教授只著眼學生論文的錯誤而從沒加以指導。蓋今天學者已為教育行政人員,開會多於看書,寫計劃書找錢多於寫論文,見校長多於見學生。我想,這就是我們懷念沈宣仁教授的原因。 賴教授當年有幸受業於他,是幸也是緣。

賴品超在後記中談到 dreamer,慨嘆現今 dreamer不多,失去一個 dreamer但仍渴望找到另些 dreamer,無論是在夢中或是夢醒。透徹出他的孤單。望他繼續造夢下去 ……

我以前每逢到辦公室找賴教授,他一定在,無須預約不用通知;但現在他總不在,聽說開會去了 … 現在收他給我的電郵,常是下午六時後發的。

師徒間是一種緣,相互影響,教學相長,一生受用。

2006年10月1日星期日

襄樊.宜昌之行【2】


神學欲探索神性中的真善美,然美學亦探求美感經驗之根據與內容,故神學與美學故有重覆之處。美學所追求的探索對象往往又以神性之美為最後之根據和終極之目標。世俗美學理論於種種文學、社會批判理論及哲學中出現,此亦是國內美學學人之大體學科訓練,然於過去一個世紀中,國情變幻莫測,社會信仰道德價值解體,美學過去一道成為學人超拔解脫之道遂為絕路,美學為拯救之法亦落空,以此成為他們尋找美學的神聖根基之原因。

神學本是美學之根源,於西方神哲學歷史發展而言,美本是神聖範疇,審美的探求本是神聖經驗探求的部份。神學中的種種教義又展現種種的美感呈現,以巴爾塔薩而言,神學開展出一種以神聖為根源的美學,世俗美學的價值應以神聖之美為最後依歸。這確是一種神學的美學 (Theological Aesthetics) ,但卻非美學的神學 (Aesthetic Theology) 。

神學與美學間的關係是一種怎樣的關係?神學提出某種的超越標準作為反思美學和批判美學界線的標準?神學作為豐富美學中的神聖品質以致提升美學的整全性?倘若這兩種學科的分家是啟蒙的結果,後現代神學的種種帶著美學色彩的表述是否另一種結合的嘗試?當前中國學人熱烈討論神學美學的話題,象徵著一種美學價值的失落?還是心靈超拔的無力?

神學美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後感

2006年9月30日星期六

襄樊.宜昌之行【1】


乘開會之便,邀請方大學請與會者到三峽一遊,宜昌市為遊三峽之名城,又是大壩所在,成為湖北之重要發展城市。從下游往西上,遊西寧峽一段,觀山上人家與水上人家,聽土族人唱山歌,自有另種山城興味。

遊船所經雖非三峽之最美處,又因當日霧大,峽形山勢未見奇偉,然對少見自然景觀之我,已夠消受。霧繞山崚,更覺神秘莫測,頓起種種蜀山聯想,以為古人神仙異士於山嶺間雲遊山水,逍遙物外,自得其樂。

下船上山一段,又見巨石突出,為玉皇大帝從天賜下,懸立山巔之壁峭間,實為鬼斧之作。導游乃本地人,邊走邊唱,山歌樸素,繞樑山際,迴音存間,頓覺人與人之交往神妙,前人於山澗難見一面,只以對唱傳音,種種愛情人情事於歌曲字詞間傳送千里。音繞山間,空靈一片,喚醒天堂凡間各神靈。

再往前遊一段,又見峽旁倚傍幾首帆船,下船往山澗走,尋幽探秘,峽壁險峭,淙淙流水,於盡處見瀑布潺潺而下,自是人間避靜處。同行日本學者讚此美景奇偉,跟日本山勢比較,略勝一籌,關鍵在中國景觀動態性強。

見此景觀,康德言之壯麗感頓出,惟感人之渺小,人事世事自於山水間煙消雲散。

2006年9月15日星期五

在刺蝟與狐狸之間:神學人的掙扎

博客朋友問我:要如何掙扎才能有神學出自生命的表述呢?今天的神學家是否太舒服而失去了神學的敏感性,從而失去了神學本身的生存意義呢?

令我想起與紹光兄數月前談到中國大陸知識份子與香港神學界的神學人的問題。80年代,一批從外國畢業回來的神學人出掌各神學院要職,教授神學,一時無兩,相對於香港當時的基督教界,這批學人充當了神學啟蒙者的角色,展示了神學的各種可能性 (當然,今天看來,還是相當有限的) ,在相當平穩的80年代,這批神學人沒有深化他們的神學,也未能在公共領域中展述神學的論述,借用許紀霖教授的用語,他們當時是一批啟蒙者,我卻認為是被啟蒙的啟蒙者,啟蒙者的工作是開展視野,眼界是廣闊,境界是高的;但往往流於空談,但由於是啟蒙者,這就不礙事了!

90年代,更多被上述啟蒙者啟蒙過的新一代神學人回港,這批學人批判地承繼著 80年代意識,他們更多能於專業的領域內大展拳腳,論神學深度比他們的前輩更為優勝,沒太多空談,更能專注和反思神學問題。可惜,隨著這批人轉入體制內,教會群體的要求增加,這批原是刺蝟型的學人,慢慢就變成狐狸型的人。狐狸的學人興趣廣泛,不專注於某一領域。但礙於他們的學術背景和訓練,狐狸的嗅覺不足,廣而不精,慢慢又淪為泛泛之談。至於深邃的神學反思,對他們而言已經沒有實質性的必要。

許紀霖教授認為:刺蝟為體,狐狸為用。在專業中行刺蝟之道,公共領域則作狐狸。這無疑是提出了又要牛奶味又要朱古力味的兩難。若沒有相應訓練,沒有相應的信仰識見,沒有那種心懷,恐怕只能當刺蝟不像狐狸不像的四不像。

參考:許紀霖:《回歸公共空間》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

2006年9月13日星期三

神學家的生死愛慾:潘霍華【2】

潘霍華在1939年寫給尼布爾的信中表達他到美國是一個錯誤的決擇:

I must live through this difficult period of our national history with the Christian people of Germany. I will have no right to participate in the reconstruction of Christian life in Germany after the war if I do not share the trials of this time with my people … Christians in Germany will face the terrible alternative of either willing the defeat of their nation in order that Christian civilization may survive, or willing the victory of their nation and thereby destroying civilization. I know which of these alternatives I must choose; but I cannot make this choice in security.

作神學家或做神學原來永遠不是在安舒的環境下做的!甚至這種神學要把你的命也斷送!對他而言,神學不是空談,是生命,是追隨基督為基督而死的生命,也是基督所彰顯的教會,為這教會而死的生命。這種徹底的靈性觀就把潘氏的生命送上納粹的刑台。

在 1940年的一個下午,正當潘霍華與好友 Bethge 在咖啡廳享受陽光之際,突然傳來廣播「法國投降!」全場鼓掌,興高采烈,有人甚至站在高桌上跳舞歡騰,未幾,眾人向希特拉敬禮,高叫: “Deutschland, Deutschland ueber alles !” 潘氏立刻站立、敬禮、唱歌 ….. Bethge 大惑不解,潘氏低聲對他說:

“We shall have to run risks for every different things now, but not for that salute!”

一個神學家就這樣幹起謀殺希特拉的行動,一個深愛自已祖國的神學家就全心全身投入間碟的工作。神學再不是在課堂教授、再不是在講台宣講、神學就是每日的掙扎、每次的行動。從此他就過著這種 “double life” ,在當時沒有一個信義宗的神職人員會參與這種高度的間諜行動,沒有一個認信教會的牧師會要生命作為推翻政權的工具。潘氏內外受困,外是納粹政權,內是認信教會的張力和不解。潘氏在這種無間道的環境下開展他的政治神學。

在 1942年潘氏的自白中充份流露他的掙扎:

我們是醜惡事蹟的沉默證人,我們飽經世故,我們是裝腔作勢的高手,並且懂得說含義模糊的話,由於過往的經驗,我們變得對人猜疑,並且必須隱瞞真相、對實情有所保留;我們由於那些難以承受的衝突、變得懦弱,或者甚至可能玩世不恭──我們還有用嗎?

他在獄中寫了一篇文章:何謂說真話?真實是對應那實在者 (das Wirkliche) ,倫理不能脫離實在,在欺騙說謊的日子中,潘氏堅持是在世的基督—那實在者,才有資格向人提出真實要求,基督徒的倫理學是追求責任的完成,如紹光兄所言:人的「責任」之所以可能乃在於耶穌基督,在於人對耶穌基督當有的生命的回應。這回應就是對他人的生命負上責任,因為耶穌基督的生命乃是為他的生命。另一方面,責任是跟罪咎/愧疚 (guilt)相關的。因為這種負責任、承擔並非終極的,有可能出錯,故此要有罪咎感,要尋求上帝的寬恕(forgiveness)。

還記得潘氏講過,其實沒有所謂的基督教的倫理學,有的只是基督對人的要求,這要求是要求人赤裸的躺下在基督的主權下,而非一種道德自律的反思。



2006年9月12日星期二

9.11的五年過去


回憶產生很多懼怕和悲痛,帶來那些無以名狀的恐懼。每一年這個時候提醒我們人性的高貴和醜陋。我們須要這些影像,以免事情會愈發被遺忘,縱然我知道影像會叫我們處於冷靜地欣賞,這種冷靜叫自己遠離人性,但除了這些,還可以怎樣叫我不致於遺忘這一切!?

不喜歡梁文道那種抽離和轉移視線的做法,我看 9.11從來都從小處著眼,沒有政論者的全球角度,我見到的是一個個的生命,聽到的是在機上與親人作最後告別的叮嚀,這一切每次都讓我戰抖,每次都讓我流淚。我想人世間還能有愛還能有情,也就不過如此而己。

曾親自到過世貿遺址,空洞的一大片荒地,真無法想像那石灰下埋下了多少支離破碎的身軀和生命。旁邊張貼滿相片和字句,親人朋友都依依不捨,把心留在那裡。

自己好擔心人愈發把事情遺忘,在追憶裡卻可以更與死去的人相近,聽人說過:生者要求死者把自己記住!遺忘是輕省的,回憶卻是沉重的。但9.11後,我們是沒有選擇的,只能過沉重的將來。

還記得,那一年記念9.11大會上,主持把每個死難者的名字一一讀出,讀了將近個多小時。每個名字都很沉重。

回憶雖然沉重,但比遺忘的輕省來得真實。

2006年8月29日星期二

讀〈基督徒對文化的承擔與責任〉有感

星期主日在教會收到《宣道牧函》,是郭鴻標博士所撰《基督徒對文化的承擔與責任》,沒想到郭博士對這個老掉牙的題目還感興趣,以為他有什麼新的見解,終究又是對不住地球的作品。

全文精神鼓勵信徒積極參與文化改造和更新,提出聖經和神學對文化抱有正面和負面的評價。郭博士不斷提出基督教首要在與俗世文化劃清界線時,卻沒提到基督教會本身就是文化的建構部份,甚至教會正在塑造某種文化模式。故此,基督教與文化往往並非如郭文所言是涇渭分明的兩個領域,基督教甚至製造強人文化、中產意識和敵我矛盾的文化。所以,當教會要改造文化時,是否必須同時須要改造教會自身的文化?

嘗言基督教會對香港文化未能有所建樹,此言當然有錯謬之處,但教會往往有種「分別為聖」的宗教情意結,對於俗世社會的文化建設興趣不大。郭文本身並無處理這問題,甚至強調基督教身份是首要的,「沒有劃清界線的第一步,就不能奢望改變現實。」基督徒身份的確立真是文化改造的必然因素嗎?沒有確立基督徒身份的基督徒就無力進行文化改造嗎?眾多週知,自由是文化創作的必須原素,基督教傳統當然不一定會阻礙這種自由創作的發揮,但動輒就要以信仰傳統的宗教真理來架卸和指導文化又是否一種難阻文化的粗暴行為呢?基督徒的影藝人就永遠不能碰同性戀課題的創作嗎?就算碰,就只能在「真理」的大前提下碰嗎?倘若文化的承擔和責任,只是片面地以基督教封閉的立場來強行「改造」文化,只會把文化扼殺和更讓自身邊緣化。

郭文強調先知在文化改造中的角色,以基督教的信仰全貌來表明立場,我認為這是認信和殉道時的心態!不是搞文化創作的態度。要在公共領域滲入基督教聲音,除了運用公共理性外,還可以利用叫非基督徒無法信服的啟示理性嗎?沒有祭司的心腸而只有先知的批判【自以為是先知有時是挺恐怖的】,就只會重覆前陣子的同性戀議題的惡果:我們永遠就失卻這班未得之民!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郭文在末段提出的具體建議:建立愛的家庭、學習音樂藝術、多做運動、培養書法興趣、逛博物館、鼓勵寫作和多逛書展!這些都是好的有益身心的活動,也是非常出色的公民教育。連非基督徒都會贊成的,我想就無須郭博士來提醒我們了!

倘若此文真是郭博士認為基督徒對文化的承擔與責任的意見,我只能說他的意見:老生常談,蒼白無力。

2006年8月25日星期五

感情地獄 - 看《情獄》後感


帶著期待和疑問的心情看《情獄》,除了要窺探Kieslowski的心靈世界外,要解決三個女人【加上她們的母親就四個】的感情世界跟 Hell 有什麼關係!

曾聽過婚姻可以是人間地獄這個比方,Danis Tanovic 把這個比方呈現於光影之中。四段感情編纖著虛謊的真實。

大姊蘇菲活於丈夫的欺騙中,步步把虛謊揭露時換來是義無反顧的棄絕。莎蓮的虛謊是內心的,把一己隱藏在自我的心處,以平常不過的生活模式把內心的情欲需要拒之門外,她搖擺在兩極之間,從封閉處激動到完全把身體赤裸躺開。小妹安妮愛戀大學教授,謊言不僅是教授感情生活的技巧,也是她埋藏心底的虛假的投射。

更大更徹底的虛謊和欺偏其實是在她們的母親身上,從電影開始以手蓋住女兒眼睛的剎那,以避免父親的醜事被發現時,欺騙就存在。母親一直活於編纖的故事中,以致片末三個女兒將「真相」道出,她說:I have nothing to regret,就把整個虛謊的主題揭示出來。她寧可繼續活於虛假之中。

對比四個女人有四個男人,蘇菲的丈夫嘗試遊玩欺騙的感情遊戲,明查暗訪莎蓮的神秘男人更為內心那份不能公諸於世的情欲寧可隱藏真相,安妮的大學老教授在課堂內外的虛假和真實。她們的父親以生命來換取和証成虛假的力量。

導演為世人呈上多維度的虛偽和謊言的故事,為地獄添上一份人能明白的色彩,讓每日活於地獄中虛謊的世人提供一面鏡子,如同片裡的萬花銅鏡子縱然多妥多姿,終究只是流光逝影,愈看愈快樂,也愈傷感。地獄也者,不過如此而已。

2006年8月23日星期三

神學家之生死愛慾:潘霍華【1】

在戰火連天,煙銷處處的歲月中,兒女私情是珍貴卻又奢侈。一個瘋狂的年代能留下多少窩心體貼的情話?片言隻語紙短情長就夠多少個難捱的晚上消受。這些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革命和戰爭年日,人的命途是流轉不定的,是那淀籃湖水中飄向大海的枯葉,身不由己。

在須要拋頭灑血的日子中,奢侈的情與高貴的愛叫人有不能承受的重,以致林覺民念玆在茲的愛妻愛兒終究在大理想大時代中被放下。若這位革命烈士覺得追求天長地久的生生相戀是負疚的,他就只能在曾經擁有中依戀徘徊並毅然捨棄。在讀他的《與妻訣別書》時,覺民不是在生和死中抉擇,而是選取了最輕省的放下,

「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時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無時無地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重圓?則較死尤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之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鐘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

於他而言是輕輕的把一己之性命放下,情跟愛在放棄時又真能不罪疚嗎?倘若不該愛的年代要愛是痛,能不愛的卻為何又偏要走上注定是痛的路?我在讀潘霍華 (Bonhoeffer)和瑪莉亞 (Maria von Wedemeyer) 的獄中情書時這樣問。

潘霍華與瑪莉亞於 1942年夏天開始交往,潘氏 36歲,瑪莉亞 18歲;其時潘霍華正參與反抗和刺殺希特拉的謀反行動,未幾事敗,潘氏被納粹捉拿,在被收監前的 1943年,他倆共訂盟約,之後倆人就再無法在監獄外再見面,直至潘霍華於 1945年在納粹手下受難。獄中情書是潘氏收監至死前與瑪莉亞的海誓山盟。

長達約兩年的書信中,透現潘霍華的掙扎和期盼,不自由的身軀與無助的前路成為他更堅定地相信上帝的信仰;正如他說,自此他的生命就與瑪莉亞連在一起,「我們根本不能祈求輕省的人生 …我們的幸福在另外的、隱匿之處,我們的幸福是現今的,從前是為自己求的,從今以後則是我倆共同的功課。」

是的,對潘霍華而言,這是神學、也是生命;但對瑪莉亞而言,就只是一份生死與共的情愛,沒有太多深邃的理論亦無須過於沉重的信仰反思!她期盼的就是他倆有共赴前路的未來。對一個方華二八的少女而言,這都是承受不了的重。


當期盼和等待變得抽象的現今時代,潘氏的情書展現了另一種生命的可能,另一種愛的可能,是一種痛過方知情重的可能。畢竟這離開這個俗世太遠。

2006年8月9日星期三

神學家的生死愛慾: 巴特【2】

巴特在天堂可能仍無法確定最愛是那個女人,但他肯定會馬上去找莫扎特,並聽他與眾天使私底下演奏《魔笛》,以回憶兒時首次聽見時的美境。為什麼要私下演奏?巴特說過,天使讚美上帝時會用巴赫,要聆聽人的內省之聲會聽貝多芬,但何時聽莫扎特呢?我想也許是當上帝竭了一切的工作,回家安息,在寧靜中與萬物共融時,就會輕輕的讓天使演奏莫扎特的《聖哉經》(Das Sanctus) 了。

在巴特的書房,掛放著受難的基督、路德和加爾文的畫像,其次就是莫扎特。每個認識巴特的人都知道巴特以一種近乎偶像崇拜的態度喜愛莫扎特。巴特每個早上都以莫氏的樂曲開始【不是聖經!】,然後才看報紙和寫教義學。他對莫的瞭解不是以音樂家的視角出發,而是徹頭徹尾的作為神學家的立場去聆聽。

究竟善於聆聽上帝之道的巴特如何耹聽莫扎特的樂曲?莫的樂章若真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度回的話,莫是譜出了神學嗎?無疑,莫扎特是個天材,五歲就能譜寫樂曲,六歲就巡迴演奏;聽他的音樂,會聽出一種天真的歡愉和幸福,但莫一生窘迫;會聽出一種震攝人心的生死大限,但卻又輕如鴻毛;像展現一種創世的萬象,一切井然有序、協調平衡。

巴特說巴赫的音樂在宣講福音,貝多芬在深思生話的理解,惟獨莫扎特是純然的唱,在生和死、美和醜、善與惡之中嬉戲,「凝重者輕盈地飄浮著,而輕盈者無限地凝重搖曳著」(His gravity soars and his lightness is infinitely grave) ,那個音樂家能取得這種平衡?巴特認為,莫扎特的平衡並非中立和冷漠,反而是光明上升而黑暗下沉卻不致消失,歡樂超越痛苦而不解除痛苦,照巴特所言,莫的音樂表演了一種自由,是辯證的,動態的、流溢不止卻又深邃的自由!

這豈不是每個述說上帝之言的神學家所追求的嗎?在有限人言中盡其最大的自由【亦是最貧乏的自由】來言述那自由的神言!在神言的審判中負重地刻寫上帝那叫人輕省的恩典!

巴特清楚講出莫扎特的音樂是「人的聲音」(vox humana) ,正如巴特的神學所要求的,人的聲音不能亦無法被高舉致「從天上來的一樣」,正如莫扎特所言:音樂必須永遠是音樂,不能逾越亦不應瘦化!在界限之內無限地演奏,莫給我們上了一課:自由!巴特一生不也是告訴我們上帝必須永遠是上帝,人言永遠只是人言!?

今年莫扎特出生250週年,巴特出生120週年,天堂想必熱鬧。盼望巴特閒時在天堂續寫《教會教義學》,有莫扎特的陪伴,《教會教義學》應更能寫得「凝重地飄浮,輕盈地凝重搖曳」。

2006年8月3日星期四

神學家的生死愛慾:巴特【1】

巴特 (Karl Barth) 於1968 年離世,遺願是 Charlotte von Kirschbaum 死後與他同葬,巴特妻子 Nelly完成外子的心願,當Charlotte 於1975 離世就把她同葬於巴特的墓旁,Nelly 於次年亦離開人世。今日,遊人到巴賽爾 Huernli的公墓叩謝這位近代新教神學家時,墓旁的石銘深深刻上他們三個的名字。而在巴特的懷中卻又永遠存放著他於1907年邂逅的 Ruesy 的照片,Ruesy 芳華早逝,未能與巴特長相廝守,於巴特39 歲時就因血癌離開人世。巴特生命中的三位女性,誰是最愛,想巴特至今於上帝面前仍難以回答。

經常想:沒有巴特,人會認識 Charlotte 嗎?或許一個沒有巴特的Charlotte 是怎樣的 Charlotte?一個伴隨巴特走過35 個寒暑,與他出席大小學術會議,在巴特家中共同撰寫《教會教義學》,親如家人般的身份和關係的一個女人。巴特的學生戲稱 Charlotte 是 second Miss Barth,而巴特為了Charlotte 曾試圖與 Nelly 離婚而迎娶這個研究助理!

故事要從1925年說起。

在秋風送爽紅葉遍佈山嶺的1925年10月,外面的陽光輕柔送進寬大的教室,哥廷根大學的學子正為開學修課而興高采烈,Charlott 的心卻被這位剛到來的神學教授吸引,心裡還瑩繞著《羅馬書釋義》中的句子,那次在Bergli 的夏郊,被這位教授的風采和幽默深深迷住,以致無暇欣賞夏天的景色。巴特那種先知式的激情、辯證的語言和一種嶄新的神學風格深深吸引著 Charlott,在課堂上的巴特卻又穩重、謙虛而真誠的解說教義學,畢竟是巴特頭次站在大學講壇,他那種「虛」沒被學生發覺,因為教義學已經很久沒人如巴特這樣講解了。

1926 年的一年是風雨夾著陽光的。巴特與 Charlott 深愛對方,但卻無法與 Kelly 離婚。巴特 27歲就迎娶 Kelly,這位內人有著巴特母親的性格:嚴酷和死板。但當巴特遇上Charlott,就驅趕了他長期的孤苦 (Einsamkeit) ,她不單聰慧、善解人意、有主見並願意耹聽。Charlott 眉宇間透出德國女性的傲氣,但又略略大方。巴特當時說:「與 Charlott 相處比教義容許我們在地上的生活還要更美。」

但這段情緣受到多方的壓力,來自巴特的母親、兄弟和家人;Charlott 亦得不到母親和教會的諒解,人言可畏,但卻沒有動搖半點愛慕之情。自 1929 年巴特和家人遷往 Muenster後,Charlott 就與他家人同住,直至巴特離世。Charlott 晚年不幸患上失眠症,精神大受困擾,住了9年的精神療養院直至離世。

倆人的情愛留給後人很多猜想,在想像之餘留有許多感觸,巴特不竟不是道成肉身,在情愛之間往往難於取捨。在《教會教義學》III.3,巴特寫:「She (Charlotte von Kirschbaum) has devoted no less of her life and powers to the growth of this work than I have myself. Without her cooperation it could not have been advanced from day to day, and I should hardly dare contemplate the future which may yet remain to me. I know what it really means to have a helper.」

亞當夏娃二人成為一體,夏娃正是男人的 helper,巴特有言外之音嗎 ….

2006年7月29日星期六

傳統、典範與漢語神學

據麥金太爾(Alasdair MacIntyre, 1929- )認為,自啟蒙運動以降,一種普遍、放之四海皆準的理性觀是不充分的,這導致多種相互競爭而又無法協調的傳統相繼出現,他指出,在這些諸傳統中,他們只能按照自身傳統的理性觀念評價其他對手,因此,根本沒有一種調和各方分歧的中立標準。這種相對主義的局面,可說是中世紀過渡到現代世界時,對舊有統一世界觀圖像的捨棄、代之而起的多種價值觀的結果。若然,不同傳統之間就無法取得一種相互理解的框架作為參照,在現代世界的不同傳統之間,或處於同一傳統之內所進行的對話是否可能亦頓成為難題。麥金太爾提出一個出路,他引入一個「知識論危機」(epistemological crisis)的觀念,生活在某一傳統內的人,就是接受了一種特定的模式來觀察世界,但當這種模式出現問題,就使得生活於該傳統的人處於一種危機當中,這種危機就是周遭世界發生的事情變得難以理解,慣於使用的舊有模式亦變得錯漏百出,更嚴重的是他根本無法選取那一種模式,讓他應付當前的困局。麥金太爾認為這種知識論危機是指涉一個傳統無法再進行內部的更新和轉化,並且無法在自身傳統中抽取可供使用的資源面對這個危機。這個描述有點跟庫恩(Thomas Kuhn)在描述科學典範面臨危機時,被迫要進行科學革命,以新的典範取替舊典範的情況相若。

要解決這種危機,麥金太爾提出要有一個新的慨念架構出現,並且這個新傳統可與該舊傳統維持某種的連續性,要做到這點,必須具備三個條件:第一、這個新傳統須要有能力解決舊傳統所遇到又無法解決的問題;第二、新傳統能說明舊傳統中出了甚麼問題,以致無法克服這個危機;第三、同時,新舊兩個傳統間保持某種的連續性,意思就是舊傳統不僅沒有因為新傳統的介入而被全面摧毀,並且因著新元素的介入而被保留下來。依此,「傳統的合理性」(rationality of traditions)就被提出來,意思就是因為新傳統自身沒有碰到知識論危機,並且它又能替遇到危機的傳統提供解釋和解決的辦法,顯然易見,新傳統是較舊傳統優勝。因此,麥金太爾認為相對主義的問題是可以克服的,他在《三種對立的道德探究》一書中,正是要表明在考察歐洲三大倫理傳統—百科全書學派、譜系學及多瑪斯主義—的相互競爭的合理性時,清楚指出以亞里士多德為基礎的多瑪斯主義能夠有能力並恰當地瞭解和評價前兩種傳統,以致雖然諸傳統間仍存有某種的不可共量性(incommensurability),但仍可以判別他們之間的孰優孰劣。

我認為麥金太爾的觀點對當前的漢語神學探究有兩點值得深思。首先,從事一種對思想傳統的探究,必然涉及一種採取敘述史(narrative)的方法來鋪展傳統的面貌,按麥金太爾的理解,其實這種方法並非僅是一種對過去歷史的爬梳和考證,而是一種類似黑格爾那種哲學式歷史的智性的探究(intellectual inquiry),意指在一種歷史式的開展中揭示出該傳統的一種自我理解,這種自我理解的活動包含對該傳統進行質詢,指出該傳統的合理性何在;並且認真面對傳統中有所欠缺的部分,揭示出該傳統在面對所屬群體、真實及他者時所呈現的強處和弱項;最後就是傳統中的人透過對話、論辯來疏理傳統中的流弊,致使該傳統得以發展和進步。反觀,漢語神學傳統自身極少進行這種考察,我的意思是過往學者缺乏對用漢語表達的基督宗教的學理進行一種敘述史式的宏觀考察,以致難以對作為一種智性傳統的漢語神學進行一種自我理解,以致對這傳統會面對怎樣的困難和可能面對的困難亦難以預計。過往就中國基督教所進行的歷史考察不能與此相提並論,當然這批紮實的歷史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學理基礎,但更進一步的問題是,就歷史的橫向面而言,自景教始,究竟漢語神學已經開展過怎樣的理論型態?這些型態是如何形成?就地域而言,中國大陸、香港、台灣及海外的不同漢語區域又呈現何種的漢語神學傳統?隨著這些過往神學的對象、社會條件、所屬群體的差異,他們的問題意識也隨之而轉移。就神學的思想形態而言,按現時較粗略的區分,人文視角的基督教研究傳統和教會性神學的傳統之間,究竟是兩個儼然二分、涇渭分明的傳統?還是一個大傳統中的兩個典範?這類問題若缺乏大規模的視角都難以處理,更甚的是漢語神學往往走上回頭路也不自知。

其次,從較微觀處著眼,近年一直縈繞漢語神學人腦際的人文學進路與教會性進路之爭,亦可被視為兩種神學傳統(典範)的相碰和對話,當中涉及不少學理的問題不便在此處理。使用「典範」這觀念來描述西方神學發展的漢思.昆 (Hans Kueng) 認為,西方神學傳統所呈現的並非單純的一種新傳統代替舊傳統的這種簡單發展,而是在徹底的延續與斷裂間 (radical continuity and discontinuity) 的進展,因此,並不存在一種對傳統的重新發現 (rediscovery of tradition),反而是對傳統的重構 (reformation of tradition) 。因此,雖然改教運動的神學傳統在某個意義而言是取代了中世紀的神學傳統,但兩者在一個更深入的展面而言是維持著一種延續性的。倘若真是存在一種諸傳統間的「常項」(constants) 或共用的元素,那會是甚麼呢?按徐思 (David Tracy) 的理解,無論從屬於那種傳統,神學的理解活動必然就是一種對基督教信仰與經驗之間的詮釋活動,這種相互的詮釋帶來的就是一種「相互的批判關聯」(mutually critical correlations) 。對基督宗教傳統的詮釋和對當代生存經驗的詮釋是處於一種共時的狀態,對後者作神學詮釋時,基督教神學的效果史 (history of effects) 就已被預設了;對神學作當代的詮釋時,當代經驗亦同時被肯定了。單一的神學詮釋活動具備了兩種相互的詮釋元素在其中。顯然易見,任何傳統若以為能夠壟斷詮釋的活動和結果,都只是一種對自身傳統作一種「非歷史化」和「非處境化」的尊大舉動;任何傳統若以為能夠跳出神學歷史傳統對基督教資訊作一種「非仲介性」的詮釋,亦只是一種自覺把詮釋活動中的種種「前見」(prejudice) 視而不見的做法罷了。其次,在基督教傳統與處境經驗之間的這種「提取」(retrieval) 與「存疑」(suspicion) 的詮釋活動中,必然導致不同詮釋間的關聯,人文進路與教會性進路之爭亦是這種關聯的表現,兩種典範透過相互的批判性關聯,從而尋找一種多元詮釋中的認同 (identity) 。

2006年7月28日星期五

生態神學中的復和維度



隨著西方世界的工業革命及科技文化的支配,人與大自然遂漸處於一種對立和操控的關係中,生態問題的日益嚴重把這種錯置的關係充份表現出來,大自然再不被視為人類居住所依賴的家,或賴之以生存的共同體,反而被看待為一種可任意開採、利用和控制的資源而已,大自然對人而言只剩存一種工具性的價值,在現時全球化的經濟一體化模式下,這種工具性價值被強化。早於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就因著生態的危機引發了一場宗教的綠色運動,或今日稱之為生態神學的運動。 這場神學運動一方面尋求在基督宗教中發掘可用的思想資源來回應生態問題,同時又對基督教內部傳統進行檢視,重新整理神學中的生態意涵。

在眾多生態神學的觀點中,都肯認人與大自然須要建立一種友好和彼此相連的關係,因此,人與大自然的復和對生態神學而言是一個重要的課題,重點在於提出要回應當前的生態問題,基督教神學上須要在人與大自然已經疏離和斷裂的狀況中,重建人與大自然一種彼此相依,相互建立的和好關係,這種關係的建立並非指人僅僅對大自然探取一種浪漫主義式、或感受性的投入,或回到一種前現代文明的農業生活當中,而是在神學理解中,意識到人與世界雙方同時都是處於一種「創造—墮落—拯救(復和)」這種框架當中。

華人教會的神學一直受一種個體式的拯救論所支配,以致忽略大自然在整個神學框架中的位置,這種神學單純將人的得救理解為僅是從罪惡過犯中解救出來,這種個體式的救贖觀一方面忽略了人和大自然同樣在罪惡的權勢下 (羅 8: 20-21),同時又將耶穌基督的身份和救恩的果效作一種狹窄的理解,忘記基督是萬物的根基和本源 (西 1:15-20),以致他所帶來的救恩必定是宇宙性的。基督的救恩正正是把兩者挽回過來,一方面重修上帝與世界的關係,同時又重建人與大自然的關係。

由此觀之,雖然楊牧谷牧師早年所寫的《復和神學與教會更新》中,並沒有詳談復和神學中的生態意義,但有一點常被讀者忽略而又是重要的。楊牧師可能是第一位引進麥西馬斯(Maximus the Confessor)這位東正教神學大師的華人學者,這位東方教父神學中的一大特色,就是強調一種宇宙論式的拯救觀念,以致大大擴大了復和的層面,讓宇宙(人與大自然)重新修好內在種種的不調和,達到一種整全發展的觀念。麥西馬斯認為神聖的道 (Divine Logos) 把世界中被造物的道 (created logoi) 整合起來,以致世界成為一道可通向神聖上帝的窗戶,用一種較神學性的說法,就是世界就是一項聖禮 (sacrament) ,神聖上帝臨在世界中,通過對世界的觀照也就體驗上帝的神聖。因此,對整個宇宙的科學發現,都可視為進入和參與在一種宇宙性的禮儀 (cosmic liturgy) ,籍此投進神聖的豐富恩典中。

可見,基督的救恩所帶來復和的結果不單彰顯於神人和人人之間,人跟大自然因罪所導致的疏離,亦因著基督的宇宙性的拯救能得以重修舊好。萬物的重建和復和所達致的是一種整全聯合的救贖,這亦正好是楊牧師十分推崇的愛任紐 的「同歸於一論」(doctrine of recapitulation) 的含意。

生態神學的復和觀體現出基督教神學中的恢宏的視野和普世的胸懷,這種復和的理念不單強調一種靜態的結合,更鼓勵促成復和所要付出的代價,當中有追求公義的理想和愛的參與和投入,其中倡導一種生態式的靈修觀,重視人對大自然整個心態的轉移,價值觀的重置。這一切都是華人教會神學可繼續發展的方向。

基督教生態經濟學:一個對全球化的批判性反思



「全球化」(globalization) 近年引起不同學科學者的研究興趣,並視之為當代世界的一個全新的局面,但根據一些歷史學家而言,早於十四世紀,對當時世界大部份的人來說,全球主義已經是他們生活的一部份,至十九世紀以降,西方資本主義的興起,其實只是這種全球主義的發展而己。[1]但無可否認的是,全球化對人類帶來一些新的結構和活動,據聯合國在一九九五年發表的《混亂的狀態:全球化的社會效應》報告書中指出,全球化導致自由民主精神價值的開拓、市場力量成為主導世界的地位、世界經濟一體化、生產體系和勞工市場出現變化、技術革新的加快、傳媒革命和消費主義。這一系列的轉變做成了不少人生活質素的提高,但同時卻又把更多的人陷入於更深的排擠和剝削之中。[2] 簡而言之,全球化就好像是一種神魔的混合體,它無處不在又無所不能,卻又對世界做成難以挽回的危險。

倘若簡單地描述全球經濟結構和模式,我們可以指出資訊科技發展的網絡世界被建立,但在這種多元交織的網絡世界中,全球城市成為經濟的核心,國家權力被進一步削弱,跨國貿易和法則組織進一步要求國家政府交出經濟的權力。[3]但同時全球資本在國家中的權利又依賴國家政府來保障。金錢、科技、影像及意識形態快速在全球流動,迅速將全球納入全球的資本主義的經濟體系中。在這種輔天蓋地的全球化過程中,貧富懸殊加劇,缺乏議價能力的發展中國家不單成為全球化的犧牲品,甚至生態問題更漸趨嚴峻。[4]

在全球化視域下,單單制定保育環境的制策已不能對生態的問題有較大的助益,倘若人類不徹底反省這種支配全球的經濟模式,一切生態保育的方法只會事倍功半;同時經濟發展的影響亦不限於人類的社群範圍,它所做成的後果是遍及整個生態圈的。因此,經濟學與生態學是彼此關連的。不少學者近年亦開始注意到這兩者的關係,提倡一種帶有生態關懷的經濟學 (eco-economy) ,意思是探討一種以生態學為主導原則的經濟模式,以可持續性代替增長模式,以整個生態平衡作為最終考慮的經濟模式。[5]

本文嘗試透過三位當代生態神學家的觀點,來指出對全球化的經濟發展模式應採取批判性的態度,並且透過這種深層的分析,進而指出發展一種生態經濟學的神學觀點的可能。本文將分別以莫爾特曼(J?rgen Moltmann) 、麥菲 (Sallie McFague) 及科布 (John Cobb,另譯柯布) 來闡釋全球化經濟模式對生態所做成的影響,並分析背後的理論假設,及發展生態經濟學的可能。[6]



2. 自然世界在現代企劃中的傷害

莫爾特曼 (J?rgen Moltmann) 在其《現代世界企劃中的上帝》一書中,[7]清楚表明「人類透過現代世界經濟體系,所做成的環境破壞必然嚴重危害人類在廿一世紀的生存。」[8]他認為人類在這場生態災難中是不能倖免於難的,在整個生態圈中最弱的生物會首先遭殃,然後是較高等的生物。「首先森林死去,然後是小孩」。[9]他指出經濟上的剝削和貧窮,會直接導引出對大自然的剝削,和把大自然弄得更貧瘠。因為全球的經濟一體化做成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國家之間的貧富懸殊加劇,對莫爾特曼而言,這不僅是一個經濟公義的問題,兩者在這種經濟不平衡的狀態下,對大自然會做成不可挽救的傷害,一方面西方先進國家向落後國家大力推銷西方式的科技文明,導致危害大自然的文明模式被擴大,整個自然世界根本不能容納西方消費文化進一步擴大所造成的損害,加上經濟的不平等狀況,西方國家往往將有毒物質賣到第三世界國家,而他們卻沒法反抗。[10]另一方面,落後國家的貧窮和生態災難又做成一種惡性循環,貧窮加增了本地人口數目,這就加快消耗本身的自然資源,故此,落後國家的沙漠化問題特別嚴重。全球經濟體系強迫落後國家要放棄本身賴以自給自足的經濟體系和模式,本土的大自然往往就成為這種經濟模式一體化的犧牲品。最後,落後國家無法自給自足,但又為了生存而破壞大自然而獲取僅能生活的資源,這只會導致自我毀滅的後果。

西方世界毀滅第三世界的自然環境,並迫使第三世界毀滅它本身的自然環境;相反,第三世界自然環境的破壞—如雨林的過度砍伐和海洋的污染—卻有通過氣候轉變反撲到第一世界國家。第三世界首先死亡,然後是第一世界;窮人首先死亡,然後是富人;小孩首先死亡,然後是大人。[11]

可見,相方陷入一種自我毀滅的惡性循環之中。對莫爾特曼而言,他認為先進國家應加強確保自然的安全政策,第三世界國家則須要可持續性的發展,簡而言之,就是「需要共同的大地政策和以生態為取向的世界市場,即一種以大地為取向的市場。」[12]

莫爾特曼指出技術與自然科學對生態做成嚴重的破壞,但他認為兩者是以獨特的旨趣和價值所主導,就是「人類無限的制宰的欲望」。[13]這欲望讓人類不斷擴充構力,在經濟、政治和軍事上須要不斷的增長。人類對大自然的態度亦隨著科技快速發展而急劇變化,大自然變成人類的資產而非賴以生存的家,人類不斷改變大自然,以技術來處境大自然中的生態問題,使之變成一個技術的環境而非自然的環境。[14]

生態危機不僅是一種大自然受破壞的問題,它更是一種人類基本價值和信念的危機,後者沒有被解決,前者亦不能徹底對付。莫爾特曼指出自然生態的命運與整個生命體系是不可分割的,外在環境的病與心靈的病是彼此關連。「森林的死亡相對應的是精神疾病的散播,水源污染相對應的是大城市居民的虛無感。」[15]因此,檢視和反省現代世界所做成的價值信念的轉變,特別是經濟模式和前提,對扭轉生態災難就是刻不容緩的工作。


3. 經濟世界觀的轉換

3.1. 新古典經濟學的世界觀及其對生態的影響

全球性的經濟運作理念根源於新古典經濟學 (neo-classical economics) 的理論,這理論認為市場本身具有調協需求和供應的能力,貨品的價格會自動隨著供求的變化自動達致一種理想的位置。在這理論下,人被理解為一種自利的個體,每個人都會把自己的利益極大化而進行考慮和行動。因此,一切的資源都由「無形之手」這個龐大的機制來進行分配。麥菲要指出的是這種被稱為具有自然科學客觀性的學科並非他們所宣稱的價值中立 (value-free) 。其實,她認為這種經濟哲學正是對世界的一種詮釋,其中有各種的假設:人被理解為一種個體的存有,這種存有被自身的利益所驅動,他們與其他的群體並不會發生密切的關係,大自然被視為一種「外在之物」 (externalities) ,是被占有和挪用而己,並且「增長」被視為惟一的人類及世界的目標。[16]

麥菲進一步提出,這種新古典經濟學的世界觀的最高的表示就是一種帶有宗教維度的「消費主義」 (consumerism) 。在現代的全球化現象來看,消費文化正佔據著人類生活的每一個層次,並且被認為是惟一一種美好生活的模式。這種無形的意識形態消費主義正好強化某些價值信念:人一己的歡愉 (happiness) 是基本的目標,而消費這經濟活動本身就是達致個人歡愉的首要手段,甚至我們不能想像,除了這樣的消費文化經濟模式之外,人類還有什麼其他的選擇!消費不僅是一種行為模式,麥菲認為它是一種深深植根於每個政治與經濟結構中一種系統性的現象,[17]較諷刺的是消費者自己從來沒有辦法參與在消費市場中作積極和主動的角色,實際上只有產品製造商、廣告製造商、媒體、政府和跨國機構能在當中主導整個遊戲的規則,而消費者只是被他們製造出來進行消費的對象而己。[18]

顯然,這種消費文化對生態做成嚴重的破壞,大自然中不少的自然資源是有限和不可再造的,倘若大地僅被視為一種外在之物,在整個經濟模式中缺乏一種「大地的經濟學」 (planet economy) 的考慮,則大自然只會不斷被開採去滿足人類那種無窮的消費欲望而已。麥菲指出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全球的溫室效應,高能源消耗的生活模式加速全球的溫度上升,全球的溫度改變對生態做成不可挽救的後果。西方中產階級的生活模式所製造的二氧化碳的數量是發展中國家的四至五倍,可見溫室效應很大程度上是人類生活模式改變的後果。


3.2. 生態經濟學的世界觀

麥菲強調詮釋框架的轉換可以帶來新世界觀的引入,要改變現時全球性的經濟活動對大自然做成的危害,她認為人類須要徹底轉換觀察世界的方式,就是從新古典經濟學的世界觀轉移到一種生態式的經濟學。兩者同時是一種詮釋的進路,因此,麥菲認為生態經濟學同樣可以發揮以往新古典經濟學的影響,問題是人類是否願意改變和承擔改變後的責任。

簡單而言,生態經濟學所提倡的是一種為著群體而存在的經濟學 (economics for community),[19]這種經濟學關注的方向是社群、公義和可持續性。[20]按麥菲的理解,新古典經濟學與生態經濟學的基本分歧在於三方面的優先次序,這三方面是資源的分配 (allocation of resources)、分配的公義 (distributive justice) 和可持續性 (sustainability) 。[21]

生態經濟學起始於可持續性和分配的公義,而非個別競爭個體中的資源分配。在社群能持續有能力生存下去之前,各成員都能使用他們的資源,並在這規限中,競爭使用者中的資源分配才可進行。[22]

可見,麥菲並不認為這種生態經濟學是價值中立的,它有著一些較核心關注的焦點,就是大地的福祉和可持續性是首要的,其中運作的經濟模式應該是提高大地上美好的賜予之功能,並能為所有成員服務。因此,麥菲指出生態經濟學中的經濟原則應該是循環性(circle) 而非線性 (line) ,意思就是經濟模式應從不斷向前發展與及增加指數作為經濟效益的目標和成就,改變到考慮人與其他存有彼此關聯之中所建立的網絡。[23]同時,這種經濟模式的關注就是以可持續性為目標,麥菲認為可持續性是一種社會遠象 (social vision) ,當中社群就如何維持該社群的美善具備基本的決策權,因此,經濟性的決策是為著整體的福祉,而非個人的快樂。這種可持續性的原則是包含生命的各個方向和維度,其中有文化、科技、教育、社會和靈性的發展,這些不同的生命維度都是一種可持續性的美好生活所應追求的項目,而非單單經濟生活的滿足和增長。[24]

麥菲指出一種「在社群中的個體」(individual-in-community) 模式最接近上述的生態經濟學,這模式強調個體不能離開社群而存在,同時社群也是由這些個別的個體來組成。[25]這種模式反對個體與社群的二元論與一元論的極端,認為兩者並非一種「非此即彼」(either or) 的選擇,個體和社群相互依賴,亦彼此完成對方。在大自然的生態現象中,正好體現出萬物的聯合 (unity) 是依賴著成千上萬個體的複雜性和多元性來建構的,因此,生態模式並無忽略個體的福祉,反而重視整體生態的命運是不能離開個體來考慮的,但跟古典經濟學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一己的幸福亦是不能脫離整體的福祉來達致的。[26]麥菲認為脫離大自然這個整體的福祉來考慮個體的經濟效益是與可持續性相衝突,大地不能只被理解為一種可在市場上交易的資源或資本而己,人類更應該視她為「母親」(mother) ,是整個創造生命的源頭,[27]依此,人類才會愛惜整個大自然,不致因為單純滿足個體的欲望而傷害大自然。[28]


4. 後現代生態經濟學

4.1. 經濟理論的具體性誤置的謬誤

科布挪用懷特海 (Alfred N. Whitehead) 的「具體性誤置的謬誤」(fallacy of misplaced concreteness) 來分析經濟活動模式的理論困難,簡單而言,科布認?指導著全球活動的經濟假設,實際上根源于現代性的一種具主導性的模態,其中較重要的是人的一種個體化觀點和人與自然的二元論主義,這些導致人類中心論。現代的經濟代模徹底將人從人類社群、及人與其他被造物之間的關連抽象化出來。[29] 經濟理論之所以成功正在於它本身體現出一種高度的抽象性 (high level of abstraction) ,這理論從現實具體世界中作高度的抽象歸納,建構出普遍又高度慨括的經濟代模,並把這代模再落實應用於具體世界中。但經濟學家一般不大注意在應用這些代模時的危險。

對科布而言,最嚴重的具體性誤置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理解?單純的一種「經濟人」(homo economicus),經濟人的特質在於,第一就是把人類理解?一種自給自足 (self-sufficient) 的個體,他的存在是一種與其他存有無關的存在,這是一種極端個人主義的表現,他者的存在及苦痛完全與這種經濟人無關,[30]他們與其他存有所建立的僅只是一種外在而非血濃於水的親密關係,他們與其他存在的關係只是一種市場所搭建的交易和合約關係,人本身所具備多樣化的意義活動被簡化?一種討價還價的交易活動,這種人被理解?視經濟活動和和思考成?生活的全部,並且委身於其中,故此,人類社群只是個別的原子個體 (atomic self) 的聚合而已。[31]

其次,經濟人在經濟理論中被預設?一種貧得無厭的動物,在這種經濟學的假設中,人的欲求是要被不斷滿足,並且這些欲求在理論上被認?無法最終被完全滿足,故此,新的需求會永無止境地出現。還有,經濟人就是一種以理性態度來使用金錢作?衡量價值和意義的動物,將金錢效益極大化是被視?理所當然和應該的,金錢的增長成?一切活動的判準。[32] 其次,這種經濟學的人觀會進一步加促社會的不公平和弱勢社群的出現,因為經濟人只著眼於一已的福祉,將自身的經濟效益極大化是理性化的表現,市場將自動調節供求的關係,故此政府在市場上過多的參與和影響被視為妨礙正常市場運作的舉動,最終,政府要透過政策來干預市場,為要達至某種公平和公義的結果則會被視為不恰當。[33]科布強調經濟代模是科學的,「但更經常,在進行解釋和建議政策時,它會忽略其中包含的概念和論証的抽象性程度,並且輕忽當它直接應用到真實世界時,其中思考結果對公眾福祉所構成的危險。」[34]

其次,二元論中強化了非人類世界的工具價值,他們的存在只在於滿足人類的消費需求和經濟上的滿足,自然世界的價值也就是一種人類願意付出和接受的價格。這種價值與價格的轉換導致了人與世界的二元論,世界被視?一種消費品而已,科布認?,「把自然事物的價值縮減?個體當下願意支付的市場價格是高度可疑的。」他指出,這種考量直接導致生態的全球性災難,經濟人只著眼於以工業經濟生?中所著重的效益原則來對待自然,顯然,大自然是須要被視?具有自身目的價值,並且又能與人類的福祉密切相關的觀點來考量。[35]

大自然的自然資源亦在現代經濟模式中引致消失,從經濟理論的深層結構中,揭示出對生態環境一種短視和不負責任的態度。自然世界過去是以「土地」(land) 的形態進入經濟模式的考量中,意思是它與人的勞動力 (labor) 被視?生?的因素之一,在古代社會中,人類視大地為他們生活的部份,農作物、動物、土地都是彼些關連的生活群體。但隨著工業革命出現後,土地遂漸被理解?一種可買可賣的商品 (commodity) ,[36] 或被視?一種可供人利用的物質 (matter) 而已,環境的價值隨著市場的調節來改變,這種價值只是一種供人享用的工具價值,它本身的內在價值將在整個經濟結構中被忽視。[37] 其次。科布指出,全球自然資源的短缺問題並未受到經濟學者的充份注意,他們簡單地以?這些僅是物質的自然資源是可相互被取替,他們本身所內具的獨特形態和生命特質並非首要的關注,經濟學者認?短缺的問題隨著市場的自動調控,人們會找尋更便宜的物料來代替價錢高昂的資源,或發展新科技來開發新的自然或人?資源。簡單而言,大自然中物種和整個生態的整全性、多樣性和複雜性都沒有被被重視。[38] 隨著工業活動和經濟活動的增長,大自然中的沙漠化、水土流失、侵蝕等自然生態災害皆沒有在經濟模式的考慮當中。雖然,現在污染的問題遂漸受經濟學家所注意,但科布指出他們關注的核心仍然是經濟的增長多於環境的保育,例如,美國政府委派的經濟專家小組,探討全球溫室效應的問題時,經濟學家的結論是實施那些防止全球氣溫上升的政策不應妨礙以經濟增長?主導的政策。[39]

生態學 (ecology) 與經濟學 (economics) 其實是彼些關聯的,兩者都涉及「家務」(ecos) 一詞,前者是家務的「邏各斯」(logos) ,可指一種家中事務的結構及理性;後者則是家務的「規則」(nomos) ,故是一種管理家中事務的律則。[40]雖然兩種學科有著一種字源上的相關性,但在現代的學科發展而言,兩者卻顯得各不相干。在一種新自由主義的經濟理論中,自然資源被視?是無限的,他們相信科技的改良和進步可解決自然資源的有限性,因此,經濟的增長,人類的消費活動就可無止境地進行,這種消費增長的加劇,導致全球一體化的市場的出現,市場將有效地調控所有的資源分配,環境的保育問題以隨著經濟更有效地操作而得以改善。但生態學者則有另一種看法,他們認?整個人類所依附的自然環境已到了極度危險的境況,人類這種無止境的消費活動只會導致更多物種的滅絕,這些與人類共存的物種只有通過悉心的護理,而非市場中的「無形之手」來調控,才能保存下去。自然資源,如:石油、水源及空氣都備受污染。對生態學者而言,這一切的問題都不能依靠經濟的活動來解決,甚至他們認?經濟活動是這些生態問題的禍根。[41]

對科布而言,經濟學與生態學之爭可視?一種現代與後現代之爭,經濟學可理解?成功地運用現代學科理念的學科,這種純粹以技術理性主導的學科有著驚人的預測能力和主導人類行?模式的力量;然而,生態學則關注於整體和彼些相互依賴的關係,而非一種強調細分和單向的現代思維模式。[42]其次。兩者又以看似相反的目標來推進,經濟學以經濟的持續增長?依歸,生態學卻以可持續性發展 (sustainability) ?首要目標。科布清楚指出,他是傾向後者的,

如果所追求的增長真是可持續的,我也許沒有異議,因?這種增長屬於一個可持續的社會,真正的可持續的增長是可以在再生資源的極限中實現的。我們不能捕撈一個魚種超過其再生的速度,我們也不能砍伐樹木比種植樹木還快。而且,我們不能降低我們開採東西的質量,海洋和森林的健康應該得到維護。至於不可再生的資源,我們應該盡可能少而慢地使用它們,並隨著我們的進步開發各種替代品。[43]

但經濟的持續增長與這種生態式的可持續性會相混淆,十八世紀的工業革命提倡勞動的分工 (division of labor) 及生?力的改變 (機械的出現) ,致使人們相信經濟和財富的增長是無限的神話。科布清楚指出,一個很簡單的事實就是人們隨著經濟活動的加劇,所做成對大自然的掠奪和攜取,已遠遠超過大自然自身能回復的生長速度,試問這如何能達致一個可以持續地發展的社會?科布指出,經濟學家以?自然資源臨到這種極限的處境,是可以透過科技生?其他替代品來代替,因此,對經濟學者而言,可持續性實質上是可以達致的,其內容是一種可持續的增長而已。[44]科布進而指出,根本上很多經濟學家漠視了因著經濟活動所導致生態環境做成破壞而所花費的成本,以致單著眼於國民生產總值 (GDP) 的增長數字是一種以偏蓋全的做法。[45]


4.2. 後現代的生態經濟理論

後現代的基本理念是強調人與社群,包括大自然的的環境,是彼此關連和相互依存的,人的人格 (personhood) 是植根於和透過群體而被建立的,因此,人應以一種「在群體中的人」(person-in-community) 這模式來看待。人與其他人際社群和自然的族群的關係是一種內在而非外在的契約式的間接關係,人一但離開這種在群體中的存有這種關係,則他的人性將有所欠缺。可見,群體是考慮的中心,群體的存在及是否能持續存在是後現代思維的關懷所在。科布從不反對經濟增長,只要這些增長不對群體和環境做成破壞,就他而言,過去這種支配全球的現代經濟模式,意即不斷擴大經濟市場的規模和加大經濟活動的力量,是否一種內在美善 (inherently good) 而值得追求的價值?抑或這些模式僅只是一種工具而已,倘若他們不能幫助人類回應全球化所帶來的問題時,我們是否應考慮把他們拼棄!

對科布而言,群體是首要的關注範疇,現代經濟模式正好是將人從他們所屬的人類社群和生態社群中抽離出來,導致社群的瓦解,因?在現代經濟模式中,一切的關係都只是外在和可被替代的,大自然的破壞從一種終極的意義而言,根本就無傷大雅。但科布指出,人類及他所屬的社群的福祉是不能離開大自然的福祉來考慮的,故此,經濟的效益只應放在提供滿足人類的需要 (need) 的考慮上,過度的經濟增長,或危害人類與生態社群關係和連結的經濟增長都應被視?不值得追求的。[46]

從後現代的角度而言,自然是充滿著多樣性和獨特的特質,當中?多的限制一定須要認真看待。倘若有一個可持續性的將來,其中自然進程中的複雜性和相互關連一定在現代經濟模式中被忽略。人類的經濟 (human economy) 是自然經濟 (natural economy) 中的一個從屬的原素 (subordinate element) ,而非一種可無止境地開採自然的自律系統。我們須要尋找方法滿足人類的需要,並且維持一個大家滿意的生活,這種生活模式應該比現時的更少競爭性。[47]

因此,一種可持續性的發展觀念,必定是以社群為依歸的發展概念,意思就是經濟活動進行和存在的目的是要服侍該群體,易而言之,是社群指導的價值來引導經濟發展的籃圖,目的是為要社群得以被建立。[48]由此觀之,科布跟隨亞里士多德 (Aristotle) 區分開兩個與經濟有關的概念,「oikonomia」是今天「經濟」(economics) 一字的字根,「chrematistics」則更多指涉到政治經濟學中對財產和財富的擁有和極大化,前者更多是指到家中的管理,用意在提升家中成員的價值,其中包括人類與非人類的存有。就科布而言,這正好是他所倡議的一種「為社群的經濟學」 (economics for community) 。[49]

為要抗衡全球化的經濟至上主義 (economism) ,科布提出一種地球主義 (earthism) 。地球主義強調人與大自然有著共同的歷史,兩者有著生死存亡的緊密關係,但與此同時,人在整個生物圈中有著重要的價值和部份。其次,經濟活動本身並非目的而是手段,在地球主義的觀照下,科布更注重本土的經濟市場而非一種市場的全球化,前者能容許更多本土人仕參與該社群的經濟發展,他們更能明白本土的實際需要。但同時具備充裕資金的國家,亦須要投資在教育、醫療、改善工作環境、縮短貧富懸殊的問題。[50]


5. 結論

上述三位生態神學家都指出全球經濟模式對生態環境做成深層的影響,若人類無法改變這種對大自然價值扭曲的經濟理念,人與其所依賴的大自然將會被毀滅。他們指出現在正是我們重新考慮的時候,究竟人類要滿足短暫的經濟成果,及其帶來的生活上的歡樂?抑重視更長遠的一種可維持的發展和生存?他們都認為經濟模式的典範轉移 (paradigm shift) 是可能的,一種與生態環境相輔相乘的經濟模式是可欲 (desirable) 和可能的 (possible) 。似乎問題是人類是否準備好放棄舊有的生活模式而選取另一種能發展更長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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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7月27日星期四

滲書香

沒有一次香港的書展叫我興奮,但今年的新書卻令我心醉神往。我不喜歡逛書展,討厭那種像在市集裡買菜般的一買一賣,總覺得書是要用手指輕忽掃過書頁的邊緣,從指頭觸摸紙張的情,滲著書香,再慢慢體味那份柔情。書展中的廝殺離開這種柔情很遠。

今年盛夏驚喜尤多。在書店遇董橋的《故事》,早被他的《從前》迷住,寫舊人舊事舊物,一派書香沉澱著古雅之興味,從前和故事不就是一對嗎!董橋之書早已被我列為必買之列。董橋的字最讓人回味,亦詩亦文:「那年坊間初會,我難免驚艷顛倒,再也顧不了刻的是司馬相如的正面不是背影,一個心痛惜萬綠叢中那個嫻靜的桌家秀色 …. 世代書蟲只好遙想日暮天寒到她爐前打半斤老酒回家淺斟,蕩漾在杯子裡的鬢影也許也夠微微癡醉到天明了。」

喜歡看那種寫景寫情的旅遊書,張翠容的中東太沉重看不下。遇舒國治的《門外漢的京都》,給書頁上的「嚴冬的上七軒,地面亦冷凝,乍見此巷,宛如電影佈景,樹花亦似黏貼上的,取相機攝下,一人恰走經,也不可避免的往裡望去。」打住。曾到京都一遊,古剎寺廟像電影的鏡頭,被這古都的景物凝留在前現代的世界。

在明報副刊的馬家輝,以為他只寫政經文章,沒想到才子總能舒情,從電影文學滲出愛情,從黑社會電影道出江湖情仇。書名:目迷?耽美,就叫人心動。一本談愛戀無聲,從王家衛的手、張愛玲的傾城、王安憶的長恨歌 …. 幕幕似水流年;一本談江湖有事,論旺角意象、李安的電影美學、七劍的種種人生哲理、北野武的陽剛 …. 總是這個暑期的驚奇!

盛暑難耐,書香透心,文與情交織著,道破人間種種。